伯洛戈知道且相信,许多人都曾冒出过这样的想法,希望有那么一个作弊器,来扭转他们倒霉坎坷的人生,获得地位、财富、权力,让自己走向完全不同的灿烂生活。
小到帕尔默希望能在三十岁退休,大到瑟雷嘴里的爱与和平,这都是欲望的一种,渴望用作弊器修改的现实。
伯洛戈不止在生活里看到过这些,他还在电影里见过许多,例如有个人获得了天神的力量,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想看那些年轻美好的肉体,就会有大风吹起女人们的裙摆,讨厌今日的乌云密布,下一秒天空便万里无云……
此时伯洛戈不由地感谢这是一部喜剧电影,主角也是一个善良的蠢蛋,没有肆意使用这份力量,他更庆幸电影只是电影,而非现实。
奥萨娜开口道,“不得不承认,伯洛戈,你虽然很奇怪,但也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从未想过在工作之外,使用这份作弊器,来满足你的任何私欲。”
伯洛戈默默地接受了她的赞赏,这是事实,哪怕掌握了超凡之力,成为了超越凡人的强大存在,伯洛戈依旧会按时付水电费、遵守交通规则,因为客厅被利维坦搞烂了,还想办法壮胆去应对暴躁的房东。
伯洛戈看着女人的背影说道,“凝华者太特殊了,是人,但又掌握着非人的力量。”
“法律可以制裁人,但无法制裁凝华者,”奥萨娜抱怨道,“不……这世界上还没有一部公认的凝华者法典,大家更多是受到所属势力的制约,以及各大势力之间协定下的公约。”
奥萨娜接着说道,“这种情况下,往往能约束凝华者的,只有凝华者自身的道德准则了。”
听到这,伯洛戈无奈地露出了悲哀与自嘲的笑意。
“你也觉得靠自我道德准则,是一件完全不可靠的事吧?”奥萨娜问。
“我并不否认人类品性的伟大,但我也从不怀疑人类品性的邪恶,”伯洛戈幽幽道,“要是所有人都具备完美的道德底线,那这世界早就是地上天国了。”
“这么看来,凝华者简直就是一群无法无天的存在啊,”伯洛戈低声感叹了起来,作为暴力狂,他很少关注这种事的。
“不仅法律无法制裁,凝华者还可能利用自己的能量,反过来撼动国家机关,把国家塑造成符合自己利益的模样。”
伯洛戈的目光如炬,泛起淡淡的以太星火,“就比如科加德尔帝国,又比如你们、诸秘之团。”
不知不觉中,独立于凡人之上的超凡阶级正一点点地凝聚出雏形。
“对,就像诸秘之团,就像我们区分出凡人、残缺者一样。”
奥萨娜坦然承认了伯洛戈的所有指责,“我也说了,很大程度上,能约束凝华者的只有道德准则,可道德准则又是一个极为不可靠的东西。
有些人刚开始还遵守这些,但随着一次次的越界,品尝到特权的力量后,他只会彻底释放自我的野蛮本性,然后反而怪罪所谓的道德准则,压抑了他作为凝华者的本性,再联合起其他越界的凝华者,尝试打破这一束缚。”
伯洛戈已经能猜到他们的话术了,“狮子捕猎羚羊,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为什么狮子要同情羚羊呢?”
奥萨娜耸耸肩,语气平淡,但又充满了对未来的不安,“我很担心那样的未来,要知道,道德准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百年前,我们效忠的领主、国王,无比认同所谓的骑士精神,誓要为贵族血脉战斗到死,这份道德准则放到现在,大家只会以为对方电影小说看多了,模仿的入迷了。”
奥萨娜痛苦地捂住脸,“谁也无法保证,未来的某一天,那时的凝华者如何看待我们,是否会觉得我们软弱仁慈,阻碍了人类进化的步伐,角色互换,我们是否变成了受人唾弃的存在。”
乘车已经有段时间了,公交车仍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着,像是迷路的蟒蛇,找不到自己的洞穴。
忽然间,伯洛戈笑出了声,“你还真够乐观的啊。”
“乐观?”
奥萨娜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居然还认为这种改变会在未来发生,而且仅仅是道德准则的变化,”伯洛戈说的同时无奈地摇着头,“这可太乐观了。”
见奥萨娜不解,伯洛戈盯着奥萨娜的眼睛,“视觉,是我们获取信息最多、也是最具效率的感知手段,也就是说只要扭曲普通人的外在形态,就可以很轻易地扭曲所谓的道德准则、观念,从外形上彻底把人类分裂成两个不同的物种。
别急着反驳我,我们秩序局内就有这么一位,她受到了超凡灾难·颠倒世界的影响,认知被彻底扭曲,所有人类在她看来都是狰狞可怖的怪物。
就像狮子与羚羊,就像被扭曲的认知,当你面对一头浑身散发着恶臭黏液的畸形生物时,你再怎么说服自己,对方是纯血的人类,只是外在被扭曲了,可你仍无法付出勇气,去用力拥抱对方。”
伯洛戈描绘着那黑暗的世界,“奥萨娜,这是在人类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
一直沉默的、无形的奥莉薇亚也在此时开口,声音在伯洛戈的耳旁回荡。
“永夜帝国统治下的人类……”
奥萨娜的声音与奥莉薇亚的声音重迭在了一起,说出了后半段话。
“受到奴役的血民们。”
“嗯,那些血民,”伯洛戈点头肯定,“鲜血就是夜族的流通货币,在永夜帝国的统治范围内,他们执行着严苛的血税,为了让受统治的人类缴纳出更多的血税,他们对人类进行了漫长的扭曲改造。
先是从外表上进行分化,血民们的皮肤变得惨白、掉光所有的毛发,就像一只只光秃秃的猴子,和纯血夜族们比较,血民才更像怪物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伯洛戈不等奥萨娜回答,接着说道,“然后是被刻意增强的造血能力,好令血民能按时缴纳那高昂的血税,以满足纯血夜族们对血液的需求。”
回忆着自己在档案室内查阅到的资料,伯洛戈觉得鼻尖萦绕的血气变得越发浓重了,“据说每一位血民的身上都有留置针,以方便随时的抽血,他们就像被夜族圈养的牲畜,面对不死者们的统治,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死亡,或者被赋血成新的夜族。
可那是永恒不死的帝国,每一位新增的夜族都是对帝国的一份负担,为此夜王定下了律法,严格控制夜族间的赋血,也就是说,血民就算能被赋血,最多也是转化成血统最卑劣的嗜血者,成为他们征战的野兽。”
伯洛戈感叹,每每提及这些时,他就觉得瑟雷像个英雄,一位混账英雄。
“永夜帝国是一个残酷且完全僵死的社会,对于生活在黑夜下的所有生命来讲,活着本身就变成了一场酷刑,这也是为什么秩序局少见地把一个由夜族衍生而来的社会结构,视作一场超凡灾难。”
奥萨娜轻声唤道,“超凡灾难·永恒血税。”
伯洛戈从座位上站起身,可这座位的间隙太狭窄了,他没法长时间站直,只能靠在椅背上
“幸运的是,永夜帝国已经毁灭了,而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把永夜帝国的坟墓再夯实些,”伯洛戈又试探道,“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凝华者至上这些东西,都是永夜帝国玩剩下的,奥萨娜所担忧的一切,都能在过往的历史中找到相似的影子。
因此,伯洛戈对于奥萨娜所设想的黑暗未来抱有一个非常微妙的态度,既悲观又乐观。
乐观在于,终极凝华者的统治下,再糟也残忍不过永夜帝国,而且他们说不定真的能以血腥的代价,引领人类文明升格,悲观在于,永夜帝国可以被毁灭,可凝华者是杀不尽的,凝华者至上的社会结构,就像一颗炸弹,埋藏在历史的进程里。
“你难道不会对此感到无力吗?”这次换奥萨娜不解了,“就像在面对一头无形的怪物,你甚至不知道该挥剑向谁。”
伯洛戈用种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怎么是无形的呢?只要杀掉那些领头的人就好了。”
“可你杀了他们,还会有人填补上来。”
“那就继续杀,杀到干净为止。”
奥萨娜还想说什么,却被伯洛戈那暴戾的话语堵了回去,“我是不死者,我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耗。”
“你觉得你变成了最大的暴力,就可以制止这一切,难道你不怕自己也变成恶龙吗?”她怀疑着。
伯洛戈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近乎本能地说道。
“恶龙?我才不会。”
奥萨娜的气势弱了下去,她坐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和我们一样傲慢,伯洛戈。”
“还是说些实在的话吧,”伯洛戈将手搭在剑柄上,“这辆公交车转的够久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突然间,车厢内的交谈声一滞,短暂的停顿后,所有人齐齐地转过头看向伯洛戈,其中就有那个一直被两人拿来举例的女人。
女人说,“你搭讪的方式很糟糕。”
伯洛戈不明白,“我觉得那还挺好用的,为什么?”
女人站起身,撩了撩头发,“因为我也看过那部电影。”
伯洛戈又一次地笑了起来,他感叹,这个鬼地方的人们多少还是有点品味的。
看在电影同好的份上,这里值得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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