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大商人”前脚刚走,“高丽大商人”随后就到了。当然,这个高丽大商人也是李洛部下冒充的。
李洛一见面就淡淡说道:“柳管事,这么大的事,你家郎君为何不来?”
“柳管事”赔笑道:“好教李郎君知道,我家郎君身体不适,只得差遣小人前来。”
李洛摆出门阀子弟的高傲姿态,“老柳,这可是十几万两银子的大生意,你能做得了主么?”
“李郎君放心。我家郎君已有交代,小人自然做得了主。”柳管事说道。
李洛点点头,“好。剩下的两万七千多人,全给你们了。你们到时一转手,也不少赚。”说完扔过来一本册子,“这是清单,你送来银子,本郎君就送人上船。”
足足半天过去,一直折腾到天黑,剩下的两万七千多流民才被送到船上。而“高丽大商人”送到州衙的银子,又多了十八万多两。
两批银子加起来,超过五十五万两!
大小州衙官吏全都没有下班回家,而是眼巴巴的等着分银子。
这样无耻的官场现状,就连以腐败闻名的满清,都不可能发生。吃相实在是太太太难看了,官员情操完全没有下限,连伪装都不屑去做。
原因很简单。满清带有浓厚的理教色彩,制度绵密,官员多少还要装模作样,就算是伪君子,起码也要道貌岸然,绝对不可能肆无忌惮的贩卖奴隶。
但元朝官场,带有鲜明的奴隶制色彩,野蛮粗暴,上行下效,肆无忌惮。
可即便如此,地方官员有组织的一下子贩卖七八万奴隶,传到忽必烈耳中,起码也是罢官的罪名,而且还不止李洛一人被罢官。这里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
超过五十五万两的“赃银”,李洛一人就拿四成,也就是二十二万多两。
剩下的三十三万多两,大小官吏人人有份。知州黄不花最多,分到了五万两。就是州衙的皂隶,也都分到了上百两,抵得上他们几年收入。
皆大欢喜!
就在李洛主持分赃之际,崔秀宁也忙着安排青牛山和苍虺岭的人上船。两个山寨男女老幼共五千多人,全部趁着雪夜拔寨迁移,去最近的大海南岸,那里有船等着。
亥时,七八万流民,五千多山寨人口,还有从江华调来护航的两千乡勇,将近九万人,趁着漆黑的夜色驶离海港。
直到此时,李洛心里才终于一块石头落地,稳了啊。
绑架整个宁海州衙,终于干成了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到现在他都觉得有点悬。
冬天行船,海上会安全很多。这么多移民到了海东,就算他将来反元失败,起码也能效仿琉球,海外称王。
崔秀宁和颜铎也上船随行去海东。李洛则是留在宁海州。因为他不能走。用不了几天,钦差大臣脱不合就一定会来本州巡查,他这个镇守官竟然不在岗位,那还了得?
船队终于离开了,李洛却满心失落。
不是为了失去的三十三万两银子。
是…她走了啊。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李洛心里空落落的。
义父也走了。认的妹妹李沅也走了。不过,特务们都留了下来。
李洛没有失落多久,因为他还要应付即将到来的钦差大臣。
三天后的腊月十五,心情恶劣的脱不合,终于到了宁海州城下。
当然,李洛早就知道莱州发生的事情,也早做好了准备。
脱不合来到城门下,看到城墙上守门的兵丁,都顶着风雪伫立在寒风中。雪花落满了他们的盔甲和弓刀,却没有丝毫懈怠之色。
脱不合来莱州后,第一道命令就是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出城。所以,他不认为宁海州的官吏知道自己来了。
他仍然想突然袭击。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守城的人,看似是官兵,其实都是李洛的亲卫队。
脱不合心里有点满意,他挥挥手,一个汉人官吏上前说道:“快快打开城门跪迎!钦差大臣、御史中丞脱不合大官人到了!”
“什么?”守城的军官佯装惊讶。但是随即,他就露出质疑的神色。
“你们有什么凭据说是钦差?就凭你一句话么?你们有好几百骑兵,谁晓得是不是贼兵假冒,赚我城池?若是钦差,为何不亮出印信?”守城军官喝道。
脱不合忍不住面露微笑,而那汉官也佯做愤怒,大声道:“你个小小的八剌哈赤(城门守),好大口气!你是何货色,也敢查看钦差印信?莫是你瞎了狗眼,不认得钦差仪仗么?”
守城军官也怒道:“你这厮莫不真是贼人假扮?怎敢如此出言不逊!哼,若是今日见了钦差印信,本官自然开城请罪,任凭处置。若是没有,哼哼,别说你等进不了城,就算想走,那也不成!”
这军官说完,喝道:“来呀!”
一群兵丁道:“在!”
“来者可能是贼人,大伙准备守城!”
脱不合忍不住哈哈大笑,用马鞭指着城头的军官,“给他查看!”
光是这一幕,就让他对宁海州的官吏印象不错。防守城门如此严谨,不给贼人丝毫机会,正是他想看到的。起码说明,此州官吏并不是玩忽职守之人。
钦差印信被绳子吊到城门上,那军官打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他连忙冲下城楼,打开城门,扑通一声跪在雪中,大声磕头道:“卑职城守巡检刘大刀,叩见钦差大官人!刘大刀有眼无珠,请大官人赎罪!”
脱不合纵马向前,笑呵呵用生硬的汉话说道:“你,很不错,是个好汉儿,好汉儿!”说罢,就摘下自己腰间的匕首,扔到雪地,“好汉儿,赏你了。”
他觉得这刘大刀忠于职守,不但不能罚,还要赏赐。说起来这钦差仪仗很容易假冒,不过是几面旗牌而已,倘若守城官见到仪仗就开城,那必定是个大大的隐患。
刘大刀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磕头,“谢大官人赏赐,谢大官人赏赐!”
脱不合不再理他,纵马直接往州衙而去。等来到州衙,竟然看到衙门外的广场上,悬挂着十几具尸体,显然是在示众。
这十几具尸体,穿的衣服有点古怪,不是蒙古服饰,有些像汉服,但又绝对不是汉服。
这些尸体,其实就是在海神庙发现的少贰信资的武士。被李洛废物利用了。
“这些死人,是什么人?”脱不合问身边的汉官。
那汉官看了看尸体的服饰,道:“回禀中丞官人,这些必是倭寇了。中丞请看,旁边牌子上还有字。”
“念!”脱不合道,他并不认得汉字。
汉官念道:“此等倭寇,潜伏上岸,意图煽动逆民造反,特斩杀示众,以儆效尤。敢有图谋不轨反我大元者,宁可枉杀十人,不使一人漏网。镇守官人,李哈剌不花。”
脱不合听到,不禁点头。
如今征日在即,这次巡查沿海州县,防备倭人煽动汉人作乱,正是巡查重点。
这李哈剌不花,做的好啊,说的更好。嗯,敢有反我大元者,宁可枉杀十人,也不使一人漏网。
就凭这句话,也能看出李哈剌不花,是个像他一样的严苛谨慎之人,对大元对朝廷,也应该是忠心尽责的。
人,大多对和自己性格相似的人有好感,越是自信的人,就越是如此。
此时虽然还未见面,脱不和就对李洛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很快,州衙中就出来一个身穿青衣的六品官员,带着几个小官出来迎接,正是张判官。
张判官慌忙不迭的跪着迎接了脱不合,解释道:“中丞大官人勿怪,不知道钦差大官人要来,所以镇守官人,知州官人,州同官人,全部出城公干,只有卑职领衔迎接大官人了。”
出城公干?
“出城,做甚公事?”脱不合肃然问道。
张判官赶紧回答:“镇守官人去巡查水师,防备倭寇去了。如今盗贼颇多,州中兵力不足,所以知州官人去了乡下,督促保长甲主防备贼人,搜查乱党。州同官人,则是带人劝流民离境,不得滋扰生事。”
脱不合点了点头,如此天气,州衙几个官位最大的人,竟然全部出城公干,算是不畏劳苦的忠勤之人。
那么,不用想,这宁海州的官吏,是合格的。
脱不合又问了几个官吏,也没有什么发现。进入州衙,也没有发现不好的情况。
他不由暗想,是不是自己要来的风声走漏,让宁海官场有了准备?
但想到自己来了莱州就封锁城门,不让任何人出城,就排除了这种可能。至于乡间愚民,谁知道来的是钦差?
他万万想不到,李洛早就知道他会来,还提前安排了一切。当然,知州等人并不知道,他们是被李洛派遣出去的。
几乎所有官吏,都被李洛安排了事情做。所以脱不合一来,就看到官吏们都在做事,无人懈怠。
“走,去水师千户所,本堂要见见这个李哈剌不花!”脱不合用蒙语说道。
几个官位最高的人都不在州衙,他也不想多待,干脆直接去找李洛,打李落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的是,早有人在高处观察,以防他突然来临。那望风的人远远看到大队人马过来,立刻就去通报李洛了。
等到脱不合一行来到水师千户所,他把大队骑兵留在水营之外,只带了几个人进去,以免声势太大,惊动李洛,让对方有了准备。
脱不合问明李洛在港口,直接杀了过去。刚刚走进,就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这海盗和倭寇多次侵袭本州,尔等都是知道的。虽然年关已近,但更要小心防备。尤其是眼下,朝廷要征日,这沿海必不安稳。”
“水师八百兵,必要分作八队,来往巡逻本州沿海,发现可疑人等,即刻捉拿。若遇大股海寇,不得浪战,当立即示警…”
“谁若懈怠军务,敷衍赛则,本官必不饶他!诸位虽不是蒙古勇士,但也要让朝廷看看,不是懦夫孬种…”
脱不合虽然汉话说的不顺溜,却是能听懂。此刻听到这番话, ww 不禁点头。
他再走进,原来是一个年轻官人在向水兵军官训话。
众人都站在雪里,身上的雪花都落满了。
脱不合忽然发现,这李哈剌不花有点眼熟。他记忆很好,很快就想到李哈剌不花是谁了。他在宫宴上,是见过这李哈剌不花的。
这不就是之前高丽使团的使臣么?太子还向他敬酒,因为他推荐张真人治好了皇后的病。算是间接救了皇后大人。
嗯,他还是高丽重臣李签的侄子,乃高丽门阀子弟。此人上任宁海州达鲁花赤,也就是两个月,竟然很是不赖。
直到此时,李洛才发现有人靠近。
“这位官人是…不知为何能进的大营?”李洛问道。
脱不合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声音铿锵的说道:“本堂,钦差大臣,御史中丞,本堂,自然,能进来。”
他身边的汉官,立刻取出印信。
李洛看了印信,装作惊慌的跪下说道:“宁海达鲁花赤李哈剌不花,拜见尊贵的钦差大官人,下官看见了吉祥的云彩!在大雪里看到了春天!”
李洛当然用的是蒙语。
脱不合听到带着大都口音,熟练无比的蒙语,顿时对李洛的印象更好了。
此人虽是高丽人,但真是大元的好臣子啊。没有敬仰尊奉大元的忠心,如何能把国语学到这种地步?
p:为新盟主大章加更。真是有点感慨。心中块垒如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人生若直如初见,何如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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