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余悸的玛丽亚,虽然嘴上一点都不肯服软,但是实际行动却证明了她绝非毫无顾忌——在这场盛大的宴会的后半段当中,她基本上不再活跃,更没有去主动撩拨艾格妮丝,而是低调地扮演了一个看客的角色,冷眼旁观着周围的一切。
在午夜时分,她悄悄地跟着安德烈一起离开,艾格妮丝虽然注意到了她的逃离,但也没有再做阻止,虽然满心疑惑,但是今天毕竟是家族高光的时刻,既然对方勉强还算是“客人”,那么出于礼节她也不能过于刁难。
就这样,由于安德烈-达武的强力阻止,一场风波也随即消失于无形当中,当然,两个人彼此之间都对对方留下了深刻印象,这种印象在未来也将成为她们之间关系的主基调。
不过,虽然让她们两个见了面似乎埋下了隐患,但对于艾格隆来说,眼下他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了,这场小小的风波并不值得他浪费精力。
这些重要的事情当中,首当其冲的、也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特蕾莎公主,已经到了分娩的日子。
随着特蕾莎临近预产期,杜伊勒里王宫里面变得日益繁忙了起来,一大群医护人员和侍女都围绕在特蕾莎的旁边,随时准备为未来的皇后陛下接生。
终于,当特蕾莎感到自己腹中出现预料中的剧烈疼痛时,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于是她身边的整个班子都被动员起来了,事前做好的各种准备也随之一一付诸行动。
对于这种事,艾格隆自己是帮不上忙的,他只能留在接生的房间之外,静待自己第二个合法子女的出生。
当然,等待在外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杜伊勒里宫当中现在汇聚了法兰西权力金字塔上最顶尖的那些人物,塔列朗亲王,苏尔特元帅,诺瓦蒂埃侯爵,特雷维尔将军,以及艾格隆的堂兄弟们一个个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在收到了特蕾莎公主进入分娩期的消息之后,也次第赶了过来,聚拢在艾格隆的周围,一起等待着新生儿的降生。
在旧王朝时期,大贵族们围观王后分娩是历史传统,一方面大贵族们往往和国王沾亲带故,希望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王室延续的“期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确认新生儿的性别以及是否成活,做一个公共的见证(顺便确保女孩不会被掉包成男孩影响到自己的王位继承序列)。
这些王子或者公主在出生的时候,还没有被擦拭干净就会被接生婆拿起来展示给围观的大人物们看。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种血淋淋的冲击都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而对王后们来说,自己生育分娩时的那种凄惨、羞耻的样子被众人围观,也会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1778年,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奈特准备生下自己和路易十六国王的第一个孩子,然而在一大群贵族命妇们的围观之下,没有生育经验又倍感紧张的她顿时就陷入到了难产当中,甚至几度昏厥过去。
珍爱妻子的路易十六国王无法忍受妻子承受这样的痛苦,于是下令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让妻子可以在通风的房间单独生育,最终生下了他们的大女儿玛丽-泰雷兹公主。
经此一役之后,王后在接下来几次生育当中都没有再“享受”被众人围观的待遇,路易十六国王虽然治国能力过于平庸,但对妻子却没得说——成婚后不光打破了国王公开找情妇的传统,连围观王后生育的传统也被一并废除了。
接下来法国的君王变成了拿破仑皇帝,他第一个妻子约瑟芬在嫁给他之后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第二个妻子才为他生下了他心心念念的继承人——也就是艾格隆本人。
作为一位合格的丈夫,他虽然热爱封建也热爱贵族,但他也对“围观王后生育”这项古老的传统嗤之以鼻,1811年在艾格隆出生的时候,他特别下令,只有拿破仑皇帝的母亲莱蒂齐娅、管家夫人、以及皇后的几个亲信女伴和侍女们,才能留在皇后的房间里帮助接生,而其他所有的那些王公大臣、元帅将军都必须在旁边的谒见大厅等候。
而皇帝本人呢?他躲到了自己的书房当中,见惯了尸横遍野的他,此刻却只能一个人独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期盼上帝赐予他一个儿子并且母子平安。除了他之外,每一个希望帝国能够长久延续下去的法国人也持有同样的期待。
上帝也确实回应了他的期待,那一天,也正是在这座杜伊勒里王宫当中,一个新生儿降生了。按照传统,君主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会奏响礼炮——女孩响21下,男孩响100下,在确认了孩子的性别之后,礼炮一发接一发地放了出去,最后所有人都在欢庆皇太子的降生。
从那个时候开始,接近20年过去了,很多东西没有改变,等待小孩出生的父亲姓波拿巴,生下小孩的母亲来自于哈布斯堡家族,历史似乎在重演,但却又有着微妙的不同——和当时渴求男孩儿继承家业的拿破仑皇帝不同,现在的艾格隆和特蕾莎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而且弗朗索瓦也身体健康,所以艾格隆无所谓这个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其他在场的人们也没有那种渴盼感,
但不管怎样,这仍旧将是波拿巴家族时隔20年之后在巴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具有极大的象征意义。
因为有了拿破仑皇帝的先例,所以艾格隆依样画葫芦,下令禁止任何闲杂人等来到接生室围观,除了必要的人员之外,其他所有人和他一样在外面的大厅等候。
而接下来,留给艾格隆做的就只剩下了等待,以及期待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虽然几道厚重的门阻绝了接生室的声响,但是艾格隆总感觉自己好像能够听到若有若无的痛喊。
他知道这是他的心理作用而已,但是他还是禁不住担心。
虽然特蕾莎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受生育的考验了,多多少少已经有了一些经验,但在这个孕妇死亡率长期居高不下的年代里,哪怕贵为皇后和公主,每一次生育也仍旧是一次巨大的考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焦灼的等待让他一改往日的沉稳,焦急地在厚厚的地毯上踱着步,其他人当然能够看出他此刻的焦躁,所以谁也不敢乱说乱动触怒陛下,于是大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他只能安慰自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门被打开了。
接着,响亮的婴儿啼哭响彻到了整个大厅,而这啼哭声犹如是投入池塘的石子一样,瞬间让原本死寂的大厅变得沸腾了起来,人们要么窃窃私语,要么下意识地向门口涌了过去,准备去一看究竟。
艾格隆懒得理会炸了锅的人群,他直接飞奔,一路冲进了接生室,里面浓烈的药水气血腥气让他一时失神。
而接下来,他看见特蕾莎躺在了床上,而他的贴身女仆夏奈尔,此时正怀抱着一个婴儿,然后用欣喜的笑容看着他。
“陛下,恭喜您,是一位公主殿下。”
“是个女孩儿吗?好的。”艾格隆点了点头,然后以平静的态度接受了现实,反正对他来说这也不是很重要。
他从夏奈尔的怀中接过了这个孩子,而婴儿还在放声大哭,丝毫没有因为父亲而有所收敛。
因为刚刚出生,所以婴儿现在还是皱巴巴的一团,上面还沾染着各种液体,看上去卖相实在不怎么好看,但艾格隆坚信,既然这是自己与特蕾莎的女儿,那么她未来将会是一位漂亮可爱的公主殿下。
接着,他又抱着婴儿来到了特蕾莎的身边,而特蕾莎此时虽然虚弱,但看上去并没有大碍,她浑身无力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女儿,脸上却露出了苍白的笑容。
“殿下”她轻轻地喊了出来。
“特蕾莎,你辛苦了。”艾格隆俯下身来,亲吻了一下妻子满是汗水的额头,然后用充满爱怜的眼神看着她,“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特蕾莎的视线微微移动,看了下自己生下的健康女婴,然后眼神当中透出了骄傲和庆幸的光芒。
当年在订婚之前,她曾经跟母亲许下宏愿,在和殿下喜结连理之后,就将效仿自己的曾祖母、伟大的特蕾莎女皇,尽自己所能帮助殿下开枝散叶。
那时候她畅想的是跟殿下隐居在奥地利,然后借助联姻经营壮大这个波拿巴家庭,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是如此离奇,让她小小的计划变得面目全非。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尽自己的义务,让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人间留下更多结晶,让这个伟大的姓氏可以悠久地流传下去。
这也是爱的传递。
“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儿女的”尽管之前有千般酸楚,但在此时此刻,已经虚脱了她却无暇念及,她沉浸在了又多了一个子女的幸福感当中,然后在满足当中沉沉睡去。
“感谢自己的幸运吧,小东西。”将特蕾莎哄到睡着之后,带着戏谑的笑容,艾格隆笑着点了点婴儿的额头,接着他带着刚出生的女儿走出了接生室。
很快,昂首阔步的艾格隆以及夏奈尔重新回到了大厅当中,看到他怀抱的孩子之后,人们纷纷想要上前一看究竟。
“诸位,我要给你们带来一个好消息我,刚刚得到了一个女儿。”艾格隆直接向人们揭晓了答案。“特蕾莎一切安好,现在正在休息。现在,请为我欢庆吧!今天我是一个幸福的父亲。”
当听说是女儿以后,人群当中的反应显然有些失望,不过更多的是如释重负——毕竟,在这么长等待之后,大多数人都已经身心俱疲,只想着尽快结束,如今听到母子平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牵挂的了。
“恭喜您,陛下!”很快,就有人向艾格隆道贺,最后变成了汹涌澎湃的祝贺声,甚至盖过了婴儿的啼哭。
而艾格隆也满怀着幸福的笑容,带着刚出生的女儿在大厅当中巡回走动,和每一个在场的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而这时候,在确认了婴儿的性别之后,王宫的礼炮也开始轰鸣,并且在21次的响声之后停歇了下来,向外界宣示了一位公主殿下在王宫当中降生。
自从大革命之后,法兰西君主似乎落入到了“人丁稀薄”的窘境当中,查理十世国王只剩下了一个独孙,拿破仑三世也只有一个皇太子(当然,这两个家族都不乏私生子)。
从这个角度来说,艾格隆改变了这一切,他也怀有和特蕾莎一样的想法,希望缔造一个人丁兴旺的家族,并且长久地在这个国家当中繁荣昌盛。
在众人的祝贺当中,艾格隆走到了塔列朗亲王面前,而老迈不堪的塔列朗亲王显然有些疲惫,他只是随便扫了婴儿一眼,然后淡然向艾格隆道喜。
“陛下,恭喜您喜得贵女。”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有些感慨了,““20年前,我就是在这里见到您出生的,时间可真是无情啊,我明明还记得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那些房间那些楼梯都在这里,却已经过去了20年”
作为一个老人,一个纯粹的政治动物,塔列朗亲王已经见惯了太多生离死别,因此一个新生儿的降生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触动——如果是一位皇子,他可能还会出于政治考虑多看几眼,区区一位公主而已,实在不值得他多加瞩目。
况且,身为一位年迈的老人,他现在只剩下了对时光流逝的感慨。
“如果您能坚持住的话,那以后还可以多见证几次。”艾格隆笑着说。
“那么,陛下,您为公主殿下想好了名字没有?”塔列朗亲王凑趣地问。
艾格隆又看了看怀中的孩子。
说实话,在特蕾莎分娩之前,他已经想过了几个名字,无论男女的都有,但一直没有想好。
而现在,他似乎得到了什么启示,福至心灵。
“那她就叫芙宁娜吧——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而且挺喜欢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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