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千辛万苦,皇甫泽拄着两根攀山杖,终于在天黑之前登上了天山之巅。
居高临下,山下的风景一览无遗,目酣神醉之余,一阵寒气又突然袭来。
刺骨寒风呼啸着,拼命地往他的衣领里灌,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冻得通红的手不停地搓擦着。
他哈了口气,叹道:“山脚下已是冰冻三尺了,没想到在天山之巅还愈加冷冽,看来,得先生好火取暖才是。”
于是,他便从四处去捡些枯枝败叶、干柴朽木,还专门挑了两块有尖锐棱角的石头,更幸运的是无意中挖出了埋葬在雪堆下的一小块锈铁。
这样,在此生火便容易多了,一想到等会就能烤火暖和,皇甫泽一时兴奋不已。
他将捡来的几堆木柴枯枝集中在一起,依照长短分开,短的都简易的搭成鸟巢状,中间再放了些落叶绒草。
布置妥当后,他便取来那两块石头和铁。
铁夹在两石头之间,用棱角面来不停地打磨。
毕竟是平生第一次,皇甫泽也不熟练,一开始总擦不出火花。
他将铁换了个方向,继续用力地打磨着,没过多久,石头上几点火星若隐若现。
渐渐地,火星像突然炸开了一样,瞬间燃起了火苗。
趁火苗还未熄灭,他迅速地将它们往巢里送去。
刹那间,火点燃了绒草和落叶,顺着风势,很快的就燃烧起滚烫的熊熊烈火。
火光灼烧着皇甫泽的脸庞,他却不觉得痛,只享受着它带来的温暖。
没多久,他的身子便热乎了。
皇甫泽大喜道:“这下子好了,任它风雪交加,我自不为所冻,就算有野兽出没也是无所畏惧了。天快黑了,今晚便在此地凑合过夜,待翌日黎明再去寻觅七情六欲断肠草。”
说完,他摊开双手,自己往后慢慢倒下去,脑袋靠在交叉的手掌上,惬意地躺着,闭上眼睛想要好好睡一觉。
“哇,这火真舒服!不过,怎么感觉这地面有些凹凸不平,还有点怪难受的。算了,不管了,睡觉!”
他此刻身心愉悦,甚感舒畅,迫不及待要做一个美梦。
“救...救命!救...救我!”
突然,就在此时此刻,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呼救声。
声音虽虚弱嘶哑,却如此清晰,似乎声源就在不远处。
皇甫泽骤然大惊,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
他四下环顾,疑惑地大声问道:“谁?是谁在喊?”
“是我...”
那声音回应了他,依旧是那么虚弱,似乎是受重伤之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明明感觉就在身边,四面八方却又没一个人影。
“莫非是鬼?”
皇甫泽喃喃自问,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从背脊直凉到脚底。
“你到底是人是鬼啊?你在哪里?不要吓我啊...”
他偷偷地捡起一根烧着的木柴,紧紧地握在手里。
“我...我是人,不是鬼,我,我在你脚下,被你踩到了...”
那声音这回倒提了精神,回答地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皇甫泽听完一惊,忙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那声音就是出于这里。
貌似有人被雪埋在这儿,恰巧皇甫泽就躺在他身上了。
他忙移开脚,放下手中的木柴,因他生了火,附近地面上的厚厚积雪渐渐融化。
他跪着扒掉残雪,只见没多久凸显出一双手,原来果真是有一人躺在此地。
他吃惊之余,又迅速地继续扒掉铺盖在那人身上的雪。
那人的两只手、膝盖、脚、脖子渐渐露了出来,最后,那人艰难地探出了头。
白墨临定眼一看,原来是个中年男子,面色虽甚是苍白,却也难掩英气。
且他一身黑衫装扮,手掌上摊着把剑,也不知是江湖中哪号人物。
皇甫泽卖力地将他扶了起来,一脸愧疚地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您躺在雪地里。在下冒犯了您,还请恕罪。”
那人虚弱道:“无碍,不知者无罪...”
他见皇甫泽孤身一人在此,满腹疑惑,便问道:“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来这天山之巅?”
皇甫泽抱拳道:“在下姑苏皇甫泽,我冒险前来此地是为了寻一种叫七情六欲断肠草的草药,以治一位姑娘的性命。”
那男子听完他自报家门后,吃了一惊,追问道:“可是光明教皇甫懿德皇甫教主之子?”
皇甫泽道:“正是。怎么?您认识我爹?不知您是?”
那男子看着皇甫泽,笑道:“果然是和皇甫教主一个模样,生得这般俊俏。光明教皇甫教主名满天下,声振寰宇,谁人不知?鄙人乃黑蝉客慕凌云,灵霄阁的密探。”
皇甫泽先前参加武林大会之时,从聂盟主口中多次听到慕凌云的大名,且那聂盟主还屡次称赞他。
没想到,今天竟有幸见到灵霄阁的第一密探,他甚是心潮澎湃。
“原来是慕大侠,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
慕凌云又问他道:“皇甫少主,你言重了。对了,你刚刚说来此为了救一姑娘性命,看你这般上心,她定是你心爱之人吧。”
“回慕大侠,那位姑娘叫郭书瓷,是光明教东护法之女,也是在下的贴身侍婢。因为在下的缘故而牵连她受了重伤,如今成了活死人,所以,在下才豁出性命来采药治她的病。在下一直待她似亲妹妹,未曾有非分之想。”
皇甫泽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慕凌云娓娓道出。
慕凌云赞道:“原来如此,皇甫少主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将来定是一代豪侠。”
“慕大侠,您过奖了。对了,不知你怎么会被雪葬在此地?而且如此虚弱?莫不是中了奸人毒手?”
皇甫泽见他手脚无力,身上又没有伤,感到甚是奇怪。
慕凌云长叹口气,痛苦地伸出自己的双手和蜷缩的脚,说道:“哎,说来话长。我本奉聂盟主之命,暗中调查千屠门的余党行踪,当我煞费苦心,终于锁定了一个可疑人物后,我一路跟踪他,不料半途遭人暗算。”
“他们那些人十分歹毒,趁我中毒之时,将我的手筋和脚筋全部挑断了。以至于我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一个没用的残废。之后,他们将我扔在这天寒地坼的天山之巅,让我自生自灭。万幸,还好我内力深厚,才不至于立即毙命。”
“啊,没想到慕大侠竟有这般残酷经历,实在可怕。那些人真是可恶至极,人人得而诛之!”
皇甫泽早就听爹讲过千屠门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如今听慕凌云讲述亲身遭遇,自然对千屠门是很得牙痒痒。
慕凌云看着他,一本正经道:“皇甫少主,本来我打算逃出天山之巅,怎奈毒已深入肺腑,回天乏术。我慕凌云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碰到有缘人,完成我的遗愿。”
皇甫泽道:“慕大侠,你有何心愿不如向在下吐露,在下定替你完成。”
慕凌云喟然长叹,点头道:“皇甫少主,我见你气度不凡,定有一番作为。你我在此相遇,也是命中缘分,如此看来,你确是最佳人选。好吧,我自知命不久矣,有些事只能交托给你了。”
说完,慕凌云便指了指身边那把剑,吩咐他道:“皇甫少主,可否帮我捡起那把剑?”
皇甫泽点点头,照他所言,捡起了那把剑。
“把剑抽出来。”
慕凌云继续指挥他。
“是。”
他“哗”一声拔出了剑,眼神满是惊叹与称羡。
这把剑剑刃锋利无比,削铁为泥,剑身挑长,其上雕刻有一只蝉,这岂不是名剑“冰蝉”!
皇甫泽奇怪地问道:“慕大侠,你为何叫我拔剑?难不成是要将此剑赐我?”
慕凌云苦笑道:“皇甫少主,你误会了,这把剑乃是聂盟主所赐,我怎有资格将它随便转赠给别人。你回去灵霄阁求见盟主之时,拿出这把剑,盟主便知是我所托。”
皇甫泽恭敬道:“原来是这样,敢问慕大侠,不知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慕凌云咬了咬牙,吩咐道:“帮我卷起右脚裤腿,你轻点就好,我忍得住痛。”
皇甫泽点了点头,将他的右脚裤腿卷到膝盖处。
他心里虽然甚是不解,不知道慕凌云到底要干什么,但他也只能照做。
慕凌云指了指右腿上的一块刀疤,神秘道:“来,你看看这...”
“怎么这么大一道疤痕?这是何意?”
白墨临见那疤竟有碗口粗,一头雾水,茫然费解。
“现在,用你手中的“冰蝉”剑,往这道刀疤处割下。”
慕凌云咽了咽口水,紧闭牙口,镇定地吩咐皇甫泽。
皇甫泽“什么?这!这怎么可以!慕大侠,你究竟所为何意啊?”
“我就告诉你吧,早些时候,我已掌握有关千屠门的大量资料以及如今他们的动向与计划,我将它们都一字不落地写在一封信札里。为了不被千屠门发现,我自己割下右腿肉,将它藏在其中,然后再用丝线缝起来。”
“啊!慕大侠,你...你竟然,你真是太伟大了,请受晚辈一拜。”
皇甫泽听到他割肉藏信,舍生为义,甚是震惊,对他的钦佩油然而生。
慕凌云道:“皇甫少主,你不必如此。我们慕家世代效忠灵霄阁,身为灵霄阁的人,这乃我的分内之事。你速速起来吧。”
皇甫泽慢慢起了身,他眼里噙着泪花,显然是被慕凌云这般壮举深深感动着。
只有他这种舍己取义之侠,才配得上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来吧,割,不用管我。”
慕凌云咬紧牙关,催促皇甫泽动手。
“是,那晚辈就得罪了。”
说完,皇甫泽握了握手中的“冰蝉”剑,他很是紧张,手在拼命颤抖着。
呼了口气,他定了定神,手中剑剑尖往慕凌云的刀疤刺去。
没过多久,他将慕凌云的腿肉剜掉,顿时,掉出一块肉来,血流如注。
皇甫泽从他流血的肉坑处取出一封血淋淋的信札,说也奇怪,那信封也不知是何材质,擦拭掉表面的血液后,竟还是完好无损,复原如初。
慕凌云嘱咐道:“皇甫少主,这封信札就拜托你送到聂盟主手中了,还有,我还请你再办一件事。”
皇甫泽接过信札,问道:“什么事?慕大侠,你尽管说吧。”
“我当日所追踪和迫害我的人,我猜测是青城派。千屠门余孽藏匿在青城派,烦请你到青城一访,识破他的真面目。一切,都有劳白少主了。”
慕凌云握着白墨临的手央求着,语气甚是诚恳。
皇甫泽道:“好。我知道了。慕大侠,你就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依您所言照办。”
“好,这样我就没什么牵挂了,可以安心去了。”
慕凌云长叹一声,仰天长笑。
突然,慕凌云停止了笑声,只见他脸色由白至紫青,毒,已经在他全身肆意窜动着。
他嘴角微翘起,然后再没了表情,重重地倒在地上,头歪在一边。
慕凌云就这样驾返极乐世界了,天边一颗流星陨落,一代大侠就此长眠于天山之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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