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不得私交大臣,此乃大清祖制,为的便是防止阿哥们乱政,当然了,规矩是规矩,真正执行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人情世故是避免不得的事儿,尤其是佟家这等巨无霸家族,又有哪个阿哥不想引以为援的。
正因为佟家势大,每到逢年过节时,佟家往来的阿哥可真是海了去了,不说阿哥们,便是连太子都没少跟佟家套近乎,独独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四阿哥胤禛,尽管这厮是已故皇后佟佳氏的养子,说起来算是佟国维的养孙,却从来不登佟家的门,可今日这等敏感时分却如此突兀地跑了来,还真叫佟国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再说了,有康熙老爷子在,也还真轮不到他佟国维做主的,故此,面对着门房管事的请示,佟国维也只能是尴尬万分地扭头望向了端坐在棋盘前的康熙老爷子。
“让他进来。”
老爷子倒是没让佟国维为难,头也不抬地便给出了答案,只是眼中却有着一道隐约的精芒一闪而过。
嘿,老爷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回佟家怕是要挨板子喽,瞧这事儿闹的?
弘晴机灵得很,尽管一派心在棋上之状,可其实眼角的余光却是始终落在老爷子身上,尽管老爷子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阴霾几乎难以察觉,可弘晴却是尽皆看在了眼中,心下里不禁为之一乐,暗自为佟家默哀上三分钟。
本来么,老爷子此番秘密归京,求的便是个隐秘,为的是出其不意地平息****,之所以不进宫,而是选择了佟府,除了是策略需要之外,也因着佟家一向持中的立场,可这回倒好,行动尚未开始呢,俩阿哥就这么前后脚地赶了来,未免太凑巧了些罢,自由不得人不怀疑佟府保密工作的能力以及倾向性,哪怕老爷子口中不说,心底里也绝对是埋上了根刺,应景儿一兜出,便是大过一条,有的佟家难受的时候,当然了,伤筋动骨倒是不致于,狠吃上一顿排头怕是难免之事了的,不过么,这与弘晴并无甚关系,幸灾乐祸一下也就是了,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而是埋头棋局间,作出一副为棋而苦之架势。
胤禛到得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由门房管事陪着从照壁处转了出来,步履倒算是从容,可脸色却并不好看,一来是忧心时局,二来么,也不免有些个受了冷落的怨气,要zhidào佟家说起来可算是他胤禛的娘家,尽管他自打开府之后,为避嫌故,几乎就没登过这个门,可逢年过节的礼数却没少过,哪一回不是早早就派了亲信将礼物送来佟府,如今好不容易登门一次,主人居然没出迎,就只让一下人陪着,这都算啥事么。
“皇阿玛?啊,儿臣叩见皇阿玛!”
胤禛的不满在行进了厅堂的那一刻便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激动,身子猛然哆嗦了几下,这才急扑到了近前,一头跪倒在了老爷子的身旁,语带颤音地高声问了安。
“嗯,看棋!”
胤禛那激动万状的小样子显然令老爷子颇为的受用,可也没甚旁的表示,只是指了下身边,轻吭了一声,示意胤禛侍候在侧。
“儿臣遵旨!”
尽管有着满腹的话要说,可胤禛却是不敢败坏了老爷子的棋兴,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挪到了老爷子的身旁,垂手而立,那样子要多规矩便有多规矩。
“启禀皇阿玛,诏书已拟定,请皇阿玛过目。”
胤禛方才刚站定,胤祉已捧着墨迹未干的诏书行了过来,但并未理会胤禛探询的目光,低眉顺目地凑到了老爷子的身边,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嗯,好,去办罢!”
听得响动,老爷子从棋盘上抬起了头来,伸手接过诏书,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随手取下腰间悬着的印信,往诏书上一盖,一挥手,声线平淡地吩咐道。
“儿臣遵旨!”
对于老四的到来,三爷口中不说,心里头其实是担着心思的,怕的便是这位弟弟分了自己应得的功劳,此际一听老爷子未改前议,心中顿时大定,激动得脸色都因之涨得通红,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旋即便在胤禛那将将喷出火苗的嫉妒目光中,领着福庆阿等人急匆匆地行出了厅堂,会合了急赶至附近的九门提督衙门之兵,率众直奔索额图府上杀了去……
“报,八爷,不好了,三爷突然领兵包围了索府!”
戌时过半,天早已黑透,宵禁也早已开始,大街小巷上行人为之一空,唯有九门提督衙门的兵丁全副武装地在街上往来巡视着,好一派的紧张之气氛,然则八爷府后花园里却是另一番的景象,哥几个连同陆纯彦围坐在花厅里,几碟小菜,一坛清酒,笑谈无忌,气氛轻松而又惬意,只是这等惬意并未能保持多久,就被跌跌撞撞地冲进厅中的一名黑衣壮汉的禀报生生敲成了碎片。
“怎么回事,说!”
一听那壮汉如此说法,八爷的手不由地便是一颤,握着的酒杯险些就此落了地,心情大坏之下,声色可就有些不好相看了。
“回八爷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小的奉您之命率人盯住了索府,一直都没发现意外,却不曾想戌时刚过不多会,三爷就率军赶了来,说是奉旨缉拿索相,大军只一冲,索府便已乱了,小的见情形不对,这就赶来报信,云鹤他们都还在那儿盯着呢。”
黑衣壮汉姓姚,名双城,乃是八爷暗中收拢的江湖高手之一,专一负责的便是帮八爷处理些阴暗之勾当,又因读过几年的书,算是识得些文,被八爷提拔为暗底组织“怒涛”的负责人之一,算得上是个伶俐人,这一见八爷发了急,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忙将事情的经过道了出来。
“奉旨?何来的奉旨?圣上不在,那浑球哪来的圣旨?”
胤锇性子急,一听奉旨之言,登时便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一迭声地呵斥道。
“十爷,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啊,对了,福庆阿那小子跟在三爷后头,还有隆科多那厮也在。”
汇报坏消息一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一点,姚双城显然很清楚,故此,他并不敢胡乱猜测,也就只补充了一下刚才漏了的消息,便即闭紧了嘴。
“他娘的老三,竟敢假传圣旨,反了他了,八哥,咱们也上,干翻了那货!”
胤锇是真的火大了,本来么,八爷这头早已得知了准确的消息,知晓了索额图的全部行动计划,也做好了万全的应对准备,就等着索额图明日起事之际,上演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却没想到戏都还没开演呢,就被三爷一家伙给连锅都端了去,他十爷本来该大展拳脚的机会也就此化成了泡影,这一怒之下,桌子可就倒了大霉了,愣是被胤锇拍得快散了架。
“够了,双城,你且再去盯着,有甚消息及时回报!”
胤禩一向消息灵通得很,老三、老四先后脚去往佟府的事儿,他是一早就zhidào了的,可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不是瞧不上佟家的庞大势力,而是他不以为一向中立的佟家会被老三、老四说动,虽也派人去关注了一下,可心中却是不怎么在意,却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个疏忽,居然闹出了如此大的一场戏,心中自是十二万分的恼火,只是眼下情况不明,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愿见老十在那儿放些无用的厥词,这便不耐至极地断喝了一声,打断了老十的废话,而后一挥手,将姚双城打发了开去。
“八哥,老三那厮胆子不大,这假传圣旨的事儿,就凭他是做不出来的,会不会是皇阿玛就在佟家?”
胤禟人长得胖,可心眼却活泛得很,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只是并不敢确信自个儿的猜想,这便犹豫地将wènti提了出来。
“这……”
“嘶……”
“不会吧?”
……
老九这话一出,一众阿哥们全都倒吸了口凉气,面面相觑之余,尽皆将视线转向了闭目沉吟中的陆纯彦。
“帝心难测啊!”
陆纯彦没理会众人的惊疑之表现,眉头微皱地沉默了良久,这才抬起了头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先生,如今之局势,当何如之?”
帝心自然是难测得很,自古以来莫不如此,更别说康熙老爷子这等文攻武略皆出类拔萃之辈,那就更难猜到其真实之心思了的,这一条,八爷心中自是清楚得很,只是值此微妙时刻,就算帝心再难测,他也得测上一测了,当然了,他自己是没这个本事,也就只能是将wènti抛给了陆纯彦。
“是啊,先生,您说,此事该当如何个了局才妥?”
不止是八爷急,九爷同样也急,这便紧赶着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都收了罢。”
陆纯彦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给出了答案,此言一出,众阿哥们脸上的期待之色登时便全都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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