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天,将这几份折子都送到瑞景轩去。”
虽说已是准备插手太原一案了,然则此案毕竟非比寻常,弘晴自是不kěnéng贸贸然地便直接跑去找老爷子请旨,若不然,不能成事也就罢了,一旦引得圣忌,那乐子可是小不到哪去,这等蠢事,弘晴自是不会去做,不过么,拐弯抹角地切入此案却是无妨,这不,一大早地到了清溪书屋,紧着从一大堆的折子中翻找出了数本弹章,皆是御史台那头转过来的弹劾贪官之折子,飞快地抄写了下节略,又批注了一番意见之后,便即招手将张照叫了来,语调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张照本就是专一服侍弘晴的,此际听得弘晴有令,自不敢稍有怠慢,紧赶着应了诺,捧起那几本奏折便匆匆向瑞景轩赶了去。
“陛下口谕,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轩觐见。”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张照将折子送去后不多久,老爷子那头便派了秦无庸前来传了口谕。
“孙儿叩见皇玛法!”
老爷子有召,自然是怠慢不得的,弘晴领旨谢恩一毕,便即由秦无庸陪着进了瑞景轩,这才刚从屏风处转了出来,就见老爷子正端坐在龙案前,手拽着本折子,眉头微皱地端详着,弘晴眼尖,隔着老远便已认出了那本折子正是他叫张照送上来的几本之一,心中不禁便是一乐,不过么,却是不敢带到脸上来,忙不迭地紧走数步,抢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问了安。
“嗯,平身罢。”
听得响动,老爷子从奏折上抬起了头来,看了弘晴一眼,而后方才不动声色地叫了起。
“谢皇玛法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爷子的语调虽尚算平和,可弘晴却是从内里听出了一丝淡淡的不满之意味,不过么,弘晴却是并不在意,只因他很清楚老爷子不满的缘由之所在,而这,本来就是弘晴故意为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恭敬地谢了恩之后,便即起了身,垂手而立,作出了副恭听训示的乖巧之模样。
“这几份折子是怎么回事,嗯?”
老爷子将弘晴调入中枢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培养接班人,正因为此,旁的大学士所上的节略,老爷子不一定看,可只要是弘晴所上的,那就非看不可,今儿个自然也不例外,却不想一看之下,还真就令老爷子生出了些许的不满,没旁的,这几份折子说来也不是甚要事,都是些弹章而已,可弘晴所上的批注却几乎千篇一律都是建议重处,量刑比之律法所定的还要重上几分,毫无半点的宽恕之意,于老爷子看来,这等杀性未免过大了,实非好事,显然不符仁君之道,老爷子不满之下,自是要叫弘晴前来耳提面命上一番,不过么,倒也没一上来便开口训斥,而是给了弘晴一个解释的机会。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以为贪官者,不单误国还害民,实是社稷之蠹虫也,昔,前明之洪武帝尝言曰:贪官当剥皮,窃以为此令过矣,概因前明待官吏甚苛,月俸极少,诸多官吏为体面故,纵使不愿,也不得不腐,可而今,我朝待下宽容,不止月俸较前明多出数倍,更有养廉银之优渥,大小官吏皆无体面之忧,似此情形下,还有官要贪,那便是自寻死路,不狠杀上一批,何以震慑得住宵小之辈,故,孙儿斗胆用重典处之,虽不愿,却不得不为也。”
弘晴早在来之前,便已想好了应对之道,此际回答起老爷子的问话来,自是从容得很,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甚瑕疵来。
“唔……,晴儿能如此想倒是hǎode,只是圣人有云曰:水至清则无鱼,一味的苛刻却也不是明君之道也,若不然,要律法来何用?这几桩事且就按律办了去好了。”
老爷子此番将弘晴召来,本是想教育一下弘晴的,却没想到教训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呢,就被弘晴这么番大道理给堵住了嘴,无奈之下,也只好牵强地嘱咐了几句,便即给出了个最后的决断。
“皇玛法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真千古之明君也,孙儿所虑不周,幸得皇玛法提点,方不致有失,心悦诚服矣!”
老爷子的决断方才一下,弘晴立马便是一通子猛拍,满脸的诚恳与崇敬之色,说的当真比唱的还好听。
“哦?哈哈哈……,就你这小子嘴甜,尽哄皇玛法开心,得,这马屁bucuo,朕便生受了。”
一听弘晴这般谀辞连连,老爷子当即便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话虽是笑骂着,可满脸的喜色却是做不得假,很显然,老爷子自个儿心中就是这么自认了的。
“皇玛法明鉴,孙儿所言尽皆出自肺腑,句句皆是实情,并非特意讨皇玛法开心,尽数历朝历代之帝王,唯一代大帝唐太宗可堪与皇玛法相媲美也。”
趁着老爷子高兴,弘晴自是抓紧机会,可着劲地灌着迷汤,直逗得老爷子笑得分外的灿烂。
“功过是非终归须得后人评说,时人之言大多靠不住,罢了,不说这个了,尔且自去忙好了。”
老爷子外在表现倒是一向谦和,不过么,内心里却是自视甚高,也一向以唐太宗为超越之目标,对于弘晴将其与唐太宗相提并论之言,自也就分外的欣慰,只是欣慰归欣慰,却并未真就被弘晴拍昏了头,笑了笑之后,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挥手叫了退。
“是,孙儿……”
弘晴此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又怎肯就这么走了人,这便故意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迟疑着没说出请辞的话语。
“晴儿还有何事,只管说来,朕自当为尔做主。”
老爷子心情正好,这一见弘晴一副吞吞吐吐状,好奇心顿时便大起了,笑呵呵地便先行给出了个承诺。
“皇玛法明鉴,孙儿这几日确是在外头听到了些不hǎode传言,因事涉山西太原知府赵凤诏贪腐一案,孙儿实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听老爷子开了金口,弘晴自不敢怠慢了去,不过么,却并未一上来便竹筒倒豆子,而是假作犹豫状地卖起了关子。
“哦?讲!”
这一听弘晴提到了赵凤诏的案子,老爷子的脸色当即便肃然了起来,没旁的,赵凤诏之所以只当了两年的县令便高升了知府,全是出自老爷子的超拔,本来么,老爷子对此人还是颇为的看重的,也有心加以栽培,可却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会贪墨三十万两之巨,三日前接到山西巡抚苏克济的弹章之际,老爷子可是曾拍桌子骂了娘的,虽说诏书尚未下达,可老爷子已是决心重处了的,此际见弘晴对此案也有所关注,心中自不免起了些疑心,不过么,好奇心到底是更大上一些,略一沉吟之下,还是打算先听听弘晴是怎生说叨的。
“是,好叫皇玛法得知,孙儿昨儿个陪清涟去了趟崇福寺,原也就只是上上香,权当散心罢了,却不曾想于寺中竟听得有人在议太原的案子,孙儿好奇心大起之下,也就偷听了一回,却不想还真就听到了些怪论,说啥赵凤诏之所以被弹劾,其实是山西那帮旗人老爷们设谋构陷所致,还说甚这是看赵氏一家都是汉人,却个个居于高位,实不是旗人老爷们所乐见之事,这是朝廷故意在打压汉官,听听,这都是啥话么,皇玛法常言满汉一家,为实现此目的,费了多大的心血,劳心劳力,方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居然被一群小人就这么否了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孙儿当时就怒了,真恨不得将那些个嚼舌根的通通打翻在地,可转念一想,民众之口悠悠,能疏不宜堵,孙儿也就忍了下来,只是心中却极为愤概,今,特向皇玛法请命彻查此案,以明真相!”
老爷子既是开了金口,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赶忙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慷慨激昂地扯了一大通,末了更是慨然自请了起来。
“嘿,还真有这么个说头,区区一个贪腐案都能胡诌到这般田地,朕倒是惊喜得很呢,哼,此案不好生查查还真不成了,朕便给尔……”
一听弘晴这般说法,老爷子当真气得不轻,重重地怒哼了一声,火气一起,当即便要准了弘晴的奏请,只是话未说完,却又突然顿住了,眉头一皱,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接着开口道:“此事非小,尔真欲去查,朕倒是可以准,只是事涉国策,还须得谨慎从事,有甚结果,给朕密折,朕斟酌之后再行定议好了。”
“是,孙儿遵旨!”
弘晴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便知老爷子在担心些甚,无非是怕弘晴将这个山西官场连同太原旗营都翻了个底朝天,倘若真是如此,这朝局怕就要稳不住了的,对此,弘晴自是有着自己的判断,他要引老十三以及赵家为用,却并未打算在此际跟山西那帮子旗人权贵们彻底闹翻,至少在他自己登上大位之前,这等有伤根基的事儿,弘晴是断然不会去做的,当然了,倘若山西旗人权贵们真要犯贱,弘晴自也不会手软了去,个中的度虽不是那么好把握的,然则弘晴却也无惧,左右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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