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人,总有着从众跟风之心理,而这一点,在国人身上体现得最为的淋漓尽致,只消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有无数人跟风杀上,古今莫不例外,正因为此,“日升钱庄”注定已是在劫难逃,哪怕康万铭已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威胁、利诱、哄骗,无所不用其极,可还是挡不住众多商贾们对其太原总号的挤兑,仅仅一个时辰都不到,其库银便已被蜂拥而来的中小商贾们提了个精光,就连康万铭紧急从自家府上调来的几万两藏银,也为之一空,而陆续涌来的商贾们还在增加着,到了末了,康万铭也只能是挂牌歇业,试图争取些时间从别处拆借些现银。
康万铭缓兵之计的算盘打得虽响,可惜还是落到了空处“日升钱庄”总号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仅仅数日的时间里便已在各省传扬了开去,于是乎,各地的“日升钱庄”分号也出现了挤兑之风暴,没有丝毫提防的各“日升钱庄”分号在这等突如其来的风暴面前,压根儿就没有半点的抵抗力,纷纷挂牌停止了营业。
“日升钱庄”算是基本完蛋了,尽管其资产还有不少,完全可以支付得了债务,可信誉却是彻底破了产,而这,对于钱庄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然则事情并不因“日升钱庄”的频临倒闭而结束,反倒愈演愈烈了起来,各大钱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钱庄业界哀鸿遍野,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六大钱庄除了“日升钱庄”之外,“汇存钱庄”、山东济南“和顺钱庄”都被挤兑风潮逼得不得不暂时停业,大清之金融秩序已是败坏到了崩溃的边缘,各地告急文书有若雪片般地飞到了京师,朝野为之大哗,老爷子震怒之余,将李光地与弘历尽皆召入宫中,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又勒令二人务必在十天之内解决此番金融风波。
解决?说出来很容易,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可真要做到么,却没那么简单,早在一接到康万铭的告急信之际,弘历便已是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与手段,除了没敢让四爷从户部拨银子之外,他所能做的都已是做过了,效果么,不说没有,也几乎是略等于无,而今,金融风暴愈演愈烈之下,早就超出了弘历所能控制的范围之外,他又哪有甚法子好想的,从宫中出来之后,在自个儿办公室里憋闷了大半天,却是啥主张都拿不出来,无奈之下,只好赶回自家府上搬救兵了,只是方才刚转过内院书房的门口,弘历的脚步却不由地便是一顿,没旁的,只因四爷赫然也在座。
“孩儿见过阿玛,见过邬先生。”
四爷生性严苛,尽管是父子,可弘历潜意识里就怕四爷,此番金融风暴刚起之际,弘历本有心请四爷出面帮衬一把的,只是想归想,到了底儿还是没胆子开那个口,此际一见四爷与邬思道正议着金融风暴之事,心中自不免有些慌得很,奈何人都已是来了,这会儿便是想抽身退步也没了kěnéng,只能是暗自咬了咬牙,疾步抢上了前去,恭谨地大礼问了安。
“嗯。”
四爷的脸一向严肃,这会儿心情不好之下,自不免更不好相看了几分,哪怕弘历的行礼极为的恭谨,可四爷却是半点好脸色全无,仅仅只是不耐地摆了下手,满是不悦地吭了一声。
“小王爷来了,坐罢。”
相较于四爷的冷漠,邬思道却是客气得多,笑着拱手还了个礼。
“谢先生抬爱。”
弘历亲近邬思道多过四爷,这会儿一见邬思道神情平静从容而又,心中的慌乱自是为之稍减了些,赶忙逊谢了一声,走到一旁的几子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端坐在了蒲团上,摆出一副恭听训示之乖巧模样。
“太原那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嗯?”
四爷没好气地扫了弘历一眼,阴冷地便喝问了一句道。
“回阿玛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孩儿五日前接到了‘日升钱庄’掌柜康万铭送来的告急信,说是此番挤兑风潮来势汹汹,疑是‘’在其中作祟,让孩儿出面帮衬上一回,孩儿即刻便给山西巡抚李荃去了公函,让其出面在太原一地出个安民公告,并以质押方式,从山西库银里紧急调拨出了十万两现银,以为应对之用,按常理,此事有了官府出面,本该是能平息得下去的,奈何‘麒麟商号’那头小动作不断,以致竟闹到了眼下这般田地,实是孩儿疏忽之过也。”
这一听四爷问话的语气如此之不善,弘历刚稍安下来的心顿时又慌了起来,他自是不敢说自己百般努力全都是无用功,只能是咬牙将罪过全都推到了弘晴的暗中捣鬼上,这话么,当然是弘历自己的猜测之言,可离事实却也不远了“日升钱庄”的挤兑风潮一开始确实是“麒麟商号”出的手,可挤兑风潮一成型,“麒麟商号”便早已收了手,至于后头的风暴大起么,全然是国人跟风从众心理之所致。
“尔如此说法可有证据否?”
此番金融风暴来得如此之猛,四爷着实是怎么都没能预见到的,在其想来,若无人在其中做手脚的话,显然不致于如此,很显然,弘晴就是个最大的嫌疑人,对此,四爷早已是有所猜测,只不过猜测归猜测,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四爷却是不敢胡乱动本的,若不然,怕是要有打蛇不着反被蛇咬之虞,正因为此,四爷没去点评弘历之所言,而是直截了当地询问起了证据来。
“好叫阿玛得知,据康万铭所言,在事发的前一日,‘麒麟商号’曾从‘日升钱庄’提现了二十万两银子,后,又有‘程记商号’掌柜程纯贡等四名拿到了工部项目之商贾在事发当天提现了近三十万两银子,这才会导致‘日升钱庄’库存现银不足,至于后头的挤兑,也极有kěnéng是‘麒麟商号’在背后作祟之所致。”
证据?真要有真凭收据的话,弘历早动本弹劾弘晴的不法行径了,又何至于苦恼若此,只是四爷既是有问,弘历又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将所知的消息糅合上他自己的猜测之辞,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哼!这些能当证据用么,嗯?”
四爷在户部打混了多年,对金融之事,虽谈不上行家里手,却也绝不是外行,自是知晓弘历的猜测之辞不无道理,wènti是猜测终究只是猜测,要想凭此去扳倒弘晴,那是半点kěnéng性都欠奉的,有鉴于此,对弘历的回答,自也就难有甚满意可言。
“……”
四爷这么一问,弘历当即便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嘴角嚅动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脸色瞬间便涨得个通红如血。
“先生,此事怕是不能久拖不决,皇阿玛那头催逼得紧倒是小事,真要是这场风波再这么持续下去,后果怕是不堪啊,您看此事当何如之?”
这一见弘历已是窘迫无比地低下了头,四爷倒是没再过于己甚,而是面色凝重地望向了邬思道,言语恳切地求教道。
“嗯,此事确是拖不得,王爷打算如何做了去?”
邬思道并未回答四爷的wènti,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不动声色地又将wènti反踢给了四爷。
“这……,唔,若是以我户部之名义上本,从户部调拨一笔现银出来当是不难,或能解得此厄罢。”
四爷虽是恼火弘历的掌控不力,可到底是不能坐视弘历就此翻了船,这便沉吟地提议了一句道。
“嗯,若是能调得出银,暂时拆借给那些钱庄,倒是不难将此事揭过,只是王爷有把握过得朝议那一关么?”
国库里没银票,多的都是现银,只要能拿出个零头来,自可稳得住眼下这等摇摇欲坠之金融局势,wènti是此举并无先例,也无相关法律条文之支持,加之四爷一系人单势孤,在朝廷上几无能派得上大用场的官员,邬思道自是不太看好此提议能在朝议中通过。
“嗯……”
一听邬思道这般问法,四爷除了长叹一声之外,也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了的。
“解铃终须系铃人,此事真要办稳妥了,关键还得落在弘晴此子身上!”
邬思道并未让四爷难堪下去,笑着便点出了关键中的关键。
“嗯?此话怎讲?”
要说此番风波是弘晴在背后捣鬼,四爷自是信得过,可要说弘晴肯帮着己方去处理这等棘手之风波么,四爷却是怎么也不相信的,再说了,在四爷看来,弘晴虽有才,却也未见得真能将此风波尽快摆平下去。
“王爷莫急,此事第二个关键便在八爷身上,若王爷不能争取到八爷的支持,那将事情推给仁郡王怕是真就要为人作嫁衣裳了。”
邬思道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单没给四爷一个解释,紧接着又抛出了个更耸人听闻的判断来,顿时便令四爷父子全都讶异地瞪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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