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事情便是如此,可笑那厮为了能恋栈不去,竟自生出这般事端,实是无理取闹,荒唐至极!”
雍亲王府的内院书房中,弘历满脸愤概之色地将今儿个朝议时所发生的事儿详详细细地复述了一遍,末了更是愤愤不平地鄙夷了弘晴一番,没旁的,今儿个本是他弘历夺取工部权柄的最佳机会,为此,四爷一方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方才请动了八爷一方鼎力支持,却没想到算来算去,都没能算到弘晴居然会玩出了这么一手画饼充饥的把戏,愣是将好端端的事儿搅得个稀烂,一想到弘晴在朝议上对自个儿冷嘲热讽不已,弘历的心态已是彻底失衡了,浑然没了往日的沉稳气度,有些个口无遮拦地便冒出了一大堆的厥词。
“小王爷可是怕了?”
此番谋算自是出自邬思道的手笔,想的便是打弘晴一个措手不及,以便明升暗贬地将弘晴挂上半空,却没想到事情最终会演变成眼下这等模样,饶是邬思道生性沉稳,却也不免有些微微的失落,不过么,却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眼神复杂地瞥了弘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先生,我……”
弘历本以为邬思道该是会同仇敌忾的,却冷不丁听得其这般问法,不由地便是一愣,一张脸瞬间已是憋得个通红如血。
“先生莫非以为那厮所言的三件事真有实现之kěnéng么?”
弘历瞠目结舌地呆愣着,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倒是原本只是静静地旁听着的四爷却是猜到了邬思道此问背后的真实意味,不过么,却并不敢确定,这便讶异地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此三桩事皆是利国利民之大事也,倘若旁人为之,那是千难万难,断无一丝成功之kěnéng,可那厮既是敢提,自是已有了谋算,王爷莫忘了盐务、漕运乃至清欠、旗务等等诸般事宜,又有哪一桩是简单的,纵使陛下英明过人,也为之烦难不已,可偏偏就那厮能剑走偏锋,于不kěnéng中变出kěnéng来,眼下三事怕也是如此啊。”
自打进了雍亲王府,邬思道也不知将弘晴所做的诸般事宜剖析过多少遍了,对弘晴的行事风格自是了解得很,此际板着手指一述说,登时便令四爷父子俩尽皆冒出了满头满脑的冷汗,没旁的,自康熙四十三年以来,朝中所有的大事背后都有着弘晴的身影在,但凡他出手的事,还真就没有办不到的。
“当不致于罢?若如此,又当何如之?”
四爷到底是个阴冷的性子,尽管冷汗兀自狂涌不已,可却并未因此乱了阵脚,但见其摇了摇头,呢喃地便问起了对策。
“呵,若是按着那小子的步调走,此三事还真有办成的kěnéng,个中之关键便在其所提之四步骤中的第三步上!”
邬思道哂然一笑,zixin地点明了事情的关键之所在。
“第三步?唔,工部捣鼓出的那些个所谓发明莫非真能似其所整出的香皂那般能攒钱不成?“
四爷显然并未听懂邬思道所言的真实意思之所在,问出的wènti么,自然也就不着边际了些。
“若是无意外,或许能。”
邬思道多精明的个人,只一听四爷这般问法,便知其压根儿就没听懂自个儿之所指,不过么,倒也没急着点破,而是随口便应了一句道。
“意外?先生之意是……”
四爷到底不傻,一愣之间,已是隐隐有所悟,只是兹事体大,在无绝对把握之时,四爷却是不愿将心思兜将出来的,这便迟疑地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该是已有所察了罢,呵,弘晴此子气魄非凡,手段也是了得,敢干也能干,就其所提之目标,不管能否实现,那都是胸罗天下、心怀百姓之志也,纵稍有闪失,陛下也未必便会见怪了去,然,若是空口白话,迟迟无甚实际举措,则必成笑柄也,故,若欲败之,则非须得从着手不可!”
尽管四爷掩饰得很好,可就其那么点小心机,又哪能瞒得过邬思道的法眼,只不过邬思道懒得去点破而已,仅仅只是一句话带过之后,便将弘晴的处境稍稍分析了一下,末了,话锋突地一转,给出了个令三爷父子都有些个茫然不知所谓的建议。
“?于此何干耶?”
这一听邬思道给出的建议颇有些个令人匪夷所思,四爷的眉头立马便锁紧了起来,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找不到与弘晴所言的三桩大事之际有甚干系可言,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大惑不解地追问了一句道。
“先生,您说的可是那厮想着动用所能取得之八千万两银子?”
弘历到底不是寻常之辈,先前气愤难平,那是被愤怒迷住了眼,这会儿早已是恢复了常态,心思当真灵动得很,四爷还在那儿苦思不得其解,弘历已是一口道破了蹊跷之所在。
“哼,这如许多的银子可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又岂是其能说动便动的!”
四爷先前倒是想得了要收紧工部的银根,以此来将弘晴的计划扼杀在摇篮中,心下里也已是有了个大致的盘算,可算来算去,独独漏算了这么个事儿,闻言之下,自不免有些个气恼在心,说起话来么,语气自也就冲得狠了些。
“呵呵,他若是不动这笔款的主意,又该从何处筹集所需哉?王爷想来是不会从户部拨银于其的,而工部本身的结余么,早在漕运改制乃至为应对此番东征中消耗殆尽了,‘八旗商号’同样也因此番东征所累,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多少的银子来,真要抽,‘八旗商号’之正常经营必受影响,拿惯了银子的那帮丘八爷又岂会甘心情愿,一旦闹将起来,须不是好耍的,这个险,那厮自不敢冒了去,这么一算,除非是自掏腰包,否则的话,那厮也只有打那八千万两银子的主意了。”
邬思道自是能理解得了四爷的恼火之心情,也没让其多费心思去胡猜,这便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将原委解说了一番。
“先生,那厮似乎还有个‘麒麟商号’在手罢,这么些年来,应是聚敛了不少,若是其从此处着手,怕是防不胜防罢?”
弘历心细,没等四爷有所反应,他已是有些个自以为是地点出了邬思道此番分析中的疏漏之所在。
“小王爷问得好,若是从前,其以私款行公事,那是大公无私,而今若是再公私不分,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至于个中蹊跷何在么,小王爷若是还看之不透的话,那也无须再与其争了。”
弘历此问不能说没有道理,不过么,邬思道却是并不以为然,但见其瞥了弘历一眼,不甚满意地便点了一句道。
“先生教训得是,学生知错了。”
一听邬思道这般说法,弘历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凛,心念电转间已是想明白了个中之关键早年弘晴不过就一无足轻重的龙孙罢了,尽管得宠,可毕竟在朝中的权重并不大,以私款行公事的话,自不会有甚大碍,就算有人上弹章,老爷子一准也不会去理会,可眼下却是不同了,三爷的地位大体已定之下,老爷子防的心思就显然要比提携的心思更大一些,倘若弘晴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儿,那势必就要引起老爷子的猜忌之心了的,毫无疑问,以弘晴那等精明到了骨子里的人物,自然是不会犯这等低级之错误的。
“嗯,知错便好,而今其之用心既明,小王爷且说说当如何应对才是?”
在邬思道看来,四爷扮孤臣也好,玩合纵连横也罢,都万难奈何得了早已在老爷子心目中根深蒂固的三爷,真要争,弘历才是关键,唯有弘历能跟弘晴相抗衡,四爷才能保住备胎的地位,甚或有机会取三爷以代之,倘若弘历彻底丧失了竞争力,那四爷无论再怎么玩花活,都断无kěnéng走正途上位了,有鉴于此,邬思道尽管对弘历的屡败微有些失落,可还是尽心地想要将其培养起来,此际亦然如此,不单没计较弘历的孟浪,反倒是又耐着性子考校了其一句道。
“先生明鉴,依学生看来,那厮要启动四步骤中的第三步,所需之银两其实并不算多,纵使是为追求轰动之效果,有个三、五百万两便足堪敷用了,若真如是,欲彻底阻击其之野心,须得双管齐下,一是全力阻碍之通过,令其所谋成无源之水,再便是淆乱商贾之视线,坏其凝聚人气之kěnéng,此学生之浅见也,还请先生斧正!”
邬思道这个wènti自然不是那么好答的,尽管心中已是有了大致的想头,可弘历还是认真地细想了一番,而后方才谨慎地答出了两条处置办法,语调倒是平稳,可内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zixin之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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