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还真是找了个好替罪羊来着!
折子很厚,洋洋洒洒不下万言,说的自然都是审案的经过以及结论,当然了,请功之类的话语也不老少,可真正核心的其实就只有几条,弘晴看得虽慢,其实只一眼便已扫到了最要害的核心部分,果然不出弘晴所料,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就是秋审处郎中鹿坤鹏,毫无疑问,这必然是四爷与八爷那头达成了默契的结果。
本来么,鹿坤鹏在菜市口的表现已被老爷子尽收眼底,就已是定然保不住的了,就算再多栽些罪名,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毕竟此人乃是汉军旗人,论律即便是抄家了,也不致于会满门抄斩,顶多也就是家眷被流放边关罢了,而以八爷的手腕,最多几年,便可将鹿家再接回京师,稍加照拂,鹿坤鹏也没甚遗憾可言了的,说起来倒是多赢之局面四爷能就此结了案,算是可以扳回连番受损之威望,八爷也能就此得个太平,倒真是皆大欢喜来着,wènti是弘晴可就不爽了,没旁的,费了老鼻子的劲,就只从八爷手中抠出那么点东西,以弘晴的胃口之大,又岂能满足得了,不从四爷身上剐下一大块肉来,这事哪能算完!
“晴儿可有甚疑义么,不妨说将出来好了。”
弘晴看得很仔细,一本厚厚的折子愣是看了足足半个时辰,方才算是过了一遍,然则看完之后,却并无一言,只是微闭着双眼,一派若有所思之状,足足又沉默了一炷香的功夫,愣是啥话都没一句,直等得素以坚忍过人著称的四爷都已是沉不住气了,不得不沉吟着开口发问道。
“四叔明鉴,小侄其实真不懂审案,看这折子也实难看出甚差池来,只是小侄却有几处不明,还请四叔指点迷津。”
要勒索的话,不挑刺自然是不成的,只不过怎么个挑刺法却是很有讲究,弘晴旁的不好说,这谈判的技巧却是炉火纯青得很,不急不躁地欠了下身,言辞诚恳万状地请示了一句,看似恭谦,其实则却是暗藏机锋。
“哦?晴儿有话只管直说好了,但凡为叔能知者,必不相瞒。”
四爷可是个精细人,自是一听便知弘晴这是要挑刺了,原本就虚着的心不由地便更虚了几分,好在城府深,倒也没露怯,仅仅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吭了一声。
“那就有劳四叔了,小侄对刑部诸事谈不上熟稔,可也知秋决一事并非仅是秋审处一家所能独断,恰恰相反,秋审处不过仅仅只负责核对提牢处提交的名单并执行秋决而已,按律,并无私下接触死囚之kěnéng,光凭鹿坤鹏这么个郎中,要想从提牢厅私换出死囚来,怕是不能罢?纵使有几名牢子涉及其中,却也难瞒过提牢厅之初审,个中莫非真无蹊跷么?再者,按卷宗所述,鹿坤鹏通过中间人收取的可是每名死囚一万五千两白银,三名死囚就是四万五千两之多,而分给下头那帮狗才以及替死者的银子加起来不过一千八百两不到,剩下这四万三千两百余两都到哪去了?所谓捉贼拿赃,总该须得取出赃物方好定罪罢?四叔,您说呢?”
弘晴自承不懂审案,可问出来的话却无一不是此案中的要害之处,若是四爷不能做出个明确的解释的话,这案子显然是结不了的。
“唔,贤侄问得好,此事呢,说起来还真就是那么凑巧,鹿坤鹏与孙淼之父有旧交,据其所言,似乎还欠了孙淼之父的不少债务,为还债故,这才设谋干出了宰白鹅一事,后又觉得做一是做,做三也是做,这就又干下了两桩买卖,至于那些牢子么,大体上都被其所收买,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这才有了菜市口一案的发生,据其交待,所得之银两除分与打下手之人外,大多已被其挥霍一空,如今能追回的十不存一,概因此事说来匪夷所思,故此,为叔也就不曾在奏折里载明,若是贤侄以为不妥,那为叔加将上去也就是了。”
尽管早就料到弘晴会在案情上挑刺,可四爷却是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一挑便挑中了最要命的所在,心头当即便撞鹿不已,好在应变能力足够,这才没当场被弘晴问得个哑然,不过么,四爷作出的这么番解释却也着实是太过牵强了些,便是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也就是情急之下的信口开河罢了。
“四叔既是以为匪夷所思,那便无须加将上去也罢,免得不知者大惊小怪,一旦多生枝节,确是不妥之至,只是……”
挑刺的根本目的并非为了推翻此案,而是要从四爷身上挖下几块肉来,这一点,弘晴自是不会混淆了去,正因为此,哪怕四爷所作出的解释着实是荒谬得很,弘晴也不会去当场揭破,不过么,四爷要想这么轻松的过了关去,却是门都没有。
“晴儿可还有甚不解之处么,没事,尽管说,为叔自当解说个分明。”
四爷自个儿对先前那一套说辞都没啥信心可言,还真怕弘晴撅蹄子给自己一个难堪的,却万万没想到弘晴居然就这么平静无比地接受了下来,大喜过望之下,又将“贤侄”一词改口成了亲热的“晴儿”,为的便是能将弘晴这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给哄舒爽了去。
“这……,唉,说起来惭愧啊,四叔您是zhidào的,小侄呢,原本在府中有一西席的,乃是阿玛专一聘来教导小侄的,却没想到陈老夫子硬是要就府教导小侄,得,这回好了,小侄受苦受累倒也就罢了,那西席赵先生却是差点就此丢了饭碗,阿玛不忍心,也就安排其到了礼部,当了个主事,两年下来,倒也勤勉,只是粥少僧多,晋升却难啊,小侄虽跟随其习文时间不长,可毕竟是有着师徒之名分的,总想着该好生报答上一回的,奈何小侄在工部也做不了主,还真就只能来求四叔了,好歹在户部弄上个郎中,小侄脸上也有光不是?嘿,小侄也就随便说说罢了,四叔若是觉得不妥,那就当小侄没说好了。”
弘晴小脸微微一红,作出派羞涩无比状地扯了一大通,绕来绕去,归根结底其实就一条,要四爷拿出个户部郎中的职位来。
“嗯,晴儿能尊师重道怕不是hǎode,此事虽是难了些,可晴儿既是已开了口,为叔就算是豁出去了,也得为晴儿设法周全一二才是。”
户部的郎中乃是肥缺中的肥缺,没个万把两银子的周旋,基本上不kěnéng得手,别看四爷如今管着户部,可他真能掌握在手中的郎中以上官员也不过七、八人而已,真要拿出这么一个肥缺给弘晴,四爷当真心疼得很,奈何人在屋檐下,四爷不低头也不成,为难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做出一副爽快的样子,答应了弘晴的勒索。
“如此,小侄就替赵先生多谢四叔了,若是赶来得及,不妨明后日便让赵先生先去户部报个道,四叔您看呢?”
尽管四爷答应得煞是爽快,可弘晴却并不全信,他可不想案子结了之后去当一讨债的孙子,要的便是事先将肥肉先拨到自家碗里头。
“唔……,也罢,那为叔明日便让户部报个文到吏部,至于吏部那头何时会下调函,就不是为叔所能说了算的了,此一条,还请贤侄多多体谅则个。”
这一见弘晴摆明了就是不信任自己,四爷当真是又气又恼,偏生却又发作不得,没奈何,也只能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极之勉强地答应了弘晴的要挟。
“多谢四叔成全,啊,还有一事小侄险些忘了,嘿,是这样的,十五叔刚收了两个门下,都是正蓝旗人,眼下都在户部当着笔帖式的勾当,说起来也干了三、五年了,可惜一直不曾得提拔,怨气不小啊,整日价烦得十五叔茶饭不香的,没奈何,就找到了小侄头上,说是看小侄能否将这两奴才都调到工部,唉,小侄倒是想帮忙啊,可惜手中没权不是?这事儿呢,也就这么拖了些时日了,今儿个得蒙四叔厚爱,小侄也就厚颜再求上一回了,还请四叔周全则个,也无须多高的职位,就两主事好了,四叔您看呢?”
一个户部郎中的职位虽已算是bucuo,然则弘晴却是不kěnéng就此满足的,没等四爷松上一口大气,弘晴突地一拍脑门,像是突然间想起一般,又堂而皇之地勒索上了。
“嗯……,罢了,些许小事而已,回头四叔就叫人办了去便是了。”
四爷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之人,被弘晴这么大肆勒索个没完,当真被气得眼冒金星不已,有心想驳回么,偏生还真就没这么个胆子,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长出了口大气,勉勉强强地应承了下来。
“四叔果然爽快人,好,那小侄就不多打搅了,四叔何时要上本,小侄自当联署,告辞了!”
该勒索的既是已到了手,弘晴倒也没再让四爷为难,打了个哈哈,便已是起身告辞而去了,只留下四爷在房中愣愣地发着呆,不多会,办公室里便响起了一阵茶碗砸在地上的爆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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